理解国家行为：一个基于相对利益的国家效用函数

　 ２０２１ 年第 １１ 期理解国家行为：一个基于相对利益的国家效用函数∗夏广涛　 张宇燕　 　 【内容提要】　 面临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家行为和国家间互动关系正发生深刻变化，国家在国际关系意义上的目标和效用呈现更加复杂多元的新特征。 如何用科学方法准确地定义和衡量国家效用成为国际政治经济学领域一个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在此背景下，作者首先构建了一个基于相对利益的国家效用函数，阐述其基本性质和现实含义；随后建立短期策略选择模型，刻画国家在离散策略空间下的优化决策问题，剖析国家偏好不变情形下一国在短期的理性策略选择过程，并通过示例性的两国博弈问题论证“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式策略的合理性；最后构造包含三类不同国家偏好（“政治主导型偏好”“经济主导型偏好”和“平衡型偏好”）的长期战略决策模型，展现不同偏好下国家效用水平的动态变化，并通过设想的 Ｋ 国案例分析一国如何通过关键时期的战略转型来实现国家效用的全局优化。 基于相对经济利益和相对政治利益构造一个统一的国家效用函数，有助于对新形势下的国家战略决策和大国博弈等重要问题进行较为严谨的定量分析和科学判断，优化国家在策略选择和战略转型中的决策过程。【关键词】　 国家效用函数；相对利益；国家偏好；短期策略选择；长期战略决策【作者简介】　 夏广涛，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张宇燕，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北京　 邮编：１００７３２）。【中图分类号】 　Ｄ８０　【文献标识码】 　Ａ　【 文章编号】 　１００６ －９５５０（２０２１）１１－００６７－２８∗ 感谢《世界经济与政治》匿名审稿专家的意见与建议，文中错漏由笔者负责。６７··　国际关系理论􀪇􀪇􀪇􀪇􀪇􀪇􀪇􀪇􀪇􀪇􀪇􀪇􀪇􀪇􀪇􀪇􀪇􀪇􀪇􀪇􀪇􀪇􀪇􀪇􀪇􀪇􀪇􀪇􀪇􀪇􀪇􀪇􀪇􀪇􀪇􀪇􀪇􀪇　 　 在国际政治经济学领域，国家是最重要的参与主体，对于国家战略目标的科学判断和准确分析是一项重要且关键的基础性研究课题。 既有研究大多将国家利益作为一个国家制定、实施和调整各项政策的主要依据和基本着眼点，并将国家利益作为目标来探讨国家的战略决策。 “国家利益是指一个主权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生存需求和发展需求的总和；在一定意义上，国家利益是一种客观存在。” ①然而，国家行为分析往往需要同时考虑客观因素和主观因素。 因此，国家战略决策的目标也应该是在客观国家利益的基础上的拓展。 本文参考新现实主义学派“国家是理性的效用最大化者”这一观点，②尝试使用“国家效用”这一概念将“客观国家利益” 与“主观国家偏好” 相融合，借助数学工具构建一个基于相对利益并兼顾主客观因素的国家效用函数，剖析国家效用的动态特征和作用机制，为国家策略选择和战略决策等问题提供一个定性分析与定量分析相结合的基础性研究框架。一　 文献回顾本文主要围绕基于相对利益的国家效用函数进行理论及应用探索，相关文献集中在两个领域：一是关于国家利益的研究；二是强调相对利益（相对福利） 重要性的研究。国家利益的研究涉及面甚广，此处主要从概念、界定、分类、排序和中国视角等方面对相关文献进行回顾。 概括来说，国家利益是主权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生存需求和发展需求的总和，③涵盖国际关系中一国民众和企业的福祉，是一切满足民族国家全体民众物质与精神需要的东西，④是民族国家在国际关系中所表现出来的利益，只有在国际层面上（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中）才能够形成。 大国的整体国家利益可以从大国在国际关系体系中的位置来界定。⑤ 在国家利益的交互博弈中，处于相互依赖关系的国家会产生由共同收益和共同威胁所构成的共同利益，⑥进而在双边、多边和全球框架内形成国际合作，甚至通过结盟捍卫特定领域的共同６８··　 理解国家行为：一个基于相对利益的国家效用函数􀪇􀪇􀪇􀪇􀪇􀪇􀪇􀪇􀪇􀪇􀪇􀪇􀪇􀪇􀪇􀪇􀪇􀪇􀪇􀪇􀪇􀪇􀪇􀪇􀪇􀪇􀪇􀪇􀪇􀪇􀪇􀪇􀪇􀪇􀪇􀪇􀪇􀪇①②③④⑤⑥《总体国家安全观干部读本》编委会：《总体国家安全观干部读本》，人民出版社 ２０１６ 年版，第 ４７ 页。张宇燕、李增刚：《国际经济政治学》，上海人民出版社 ２００８ 年版，第 ９１ 页。《总体国家安全观干部读本》编委会：《总体国家安全观干部读本》，第 ４７ 页。阎学通：《中国国家利益分析》，天津人民出版社 １９９６ 年版，第 １０ 页。宋伟：《大国的整体国家利益：一种理论分析》，载《现代国际关系》，２０１７ 年第 ３ 期，第 ３７—４４ 页。刘笑阳：《国家间共同利益：概念与机理》，载《世界经济与政治》，２０１７ 年第 ６ 期，第 １０２—１２１ 页。　 ２０２１ 年第 １１ 期利益。①在国际和国内因素的共同影响下，国家利益并非恒定不变：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内外部环境下，一国国家利益的具体体现不完全相同；国家利益在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内容和表现，即使面临相同的国际环境，不同国家的国家利益也存在差别。②按照内容、性质、存续时间和主体范围等不同维度，可以对国家利益进行多种形式的分类，如根据内容可分为政治利益、安全利益、经济利益和文化利益等。 但无论如何分类，不同的利益之于国家的重要性总是不同的，③因此，对国家利益的认知要有明确的分层和重要性的排序，没有对利益的主次之分，就不可能真正维护好国家利益。④伴随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各国政府对国家利益的日益强调，中国学者对中国国家利益的研究也日益丰富。 李滨和陈怡认为，维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政治制度和文化制度的有效运行就是维护新时代中国的国家利益。⑤ 张发林和朱小略认为，中国国家利益的核心内容是国家安全与发展权，是各类具体利益的条件性动态组合。⑥ 方力和赵可金则认为“国家核心利益从根本上是中国政治利益在对外关系中的延伸”，他们通过研究中国外交实践中的具体案例，强调了国内政治因素对国家核心利益的决定性作用。⑦需要指出的是，强调相对利益（相对福利）重要性的研究相对较少，大部分文献主要从“国家利益的绝对量” 出发研究国际关系的相关问题。 然而，肯尼思·华尔兹（Ｋｅｎｎｅｔｈ Ｎ． Ｗａｌｔｚ）等国际政治学者敏锐地意识到“国家利益的相对量”在国际问题研究中的重要性：国际无政府状态下的普遍不安全感导致国家不但关心其绝对利益，而且非常关切国家间的利益分配以及由此引发的相对力量变化。⑧ 许少民认为，近年６９··􀪇􀪇􀪇􀪇􀪇􀪇􀪇􀪇􀪇􀪇􀪇􀪇􀪇􀪇􀪇􀪇􀪇􀪇􀪇􀪇􀪇􀪇􀪇􀪇􀪇􀪇􀪇􀪇􀪇􀪇􀪇􀪇􀪇􀪇􀪇􀪇􀪇􀪇①②③④⑤⑥⑦⑧保拉·卡斯特罗探讨了国家如何在气候变化领域通过结盟捍卫国家利益，参见 Ｐａｕｌａ Ｃａｓｔｒｏ， “ＮａｔｉｏｎａｌＩｎｔｅｒｅｓｔｓ ａｎｄ Ｃｏａｌｉｔｉｏｎ Ｐｏｓｉｔｉｏｎｓ ｏｎ Ｃｌｉｍａｔｅ Ｃｈａｎｇｅ： Ａ Ｔｅｘｔ⁃Ｂａｓｅｄ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Ｉｎｔｅｒ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Ｒｅｖｉｅｗ，Ｖｏｌ．４２， Ｎｏ．１， ２０２１， ｐｐ．９５－１１３。张宇燕、李增刚：《国际经济政治学》，第 ９０—９２ 页。按照国家需求由低到高的层次，阎学通将国家利益的基本次序排列为“民族生存→政治承认→经济收益→主导地位→世界贡献”。 参见阎学通：《中国国家利益分析》，第 ６６—７３ 页。《总体国家安全观干部读本》编委会：《总体国家安全观干部读本》，第 ５０ 页。